南宋与北方金国、西北西夏对峙期间,蒙古高原沙漠上,突然刮起一股强劲的旋风,涌现出一位震撼世界的巨人。他就是蒙古族人孛儿只斤铁木真,以“一代天骄”的雄姿,建立了蒙古帝国,自称成吉思汗(元太祖)。是时,又出了一位宰相耶律楚材,辅佐成吉思汗及其儿子窝阔台(元太宗)三十余年,忠诚坚毅,关爱百姓,促进了蒙古国从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转变,因而被誉为治理天下的“良匠”和“神人”。
耶律楚材(公元1190—1244年)字晋卿,契丹族人,其八世祖突欲,为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长子,曾封丹东王。金国灭辽,其父耶律履为金世宗驾前大臣,官至尚书右丞。母亲杨氏是汉族人,知书识礼,很有修养。耶律楚材三岁丧父,随母亲学习汉族文化,“及长,博极群书,旁通天文、地理、律历、术数及释老(佛学和道教)、医卜之说,下笔为文,若宿搆者”。金章宗时,他参加科举考试,以优异的成绩进士及第,步入官场,任开州同知。公元1206年,成吉思汗开国,随后便对金国发动进攻,所至郡邑,皆一鼓而下,凡破九十余郡。公元1214年,成吉思汗屯兵金之中都(今北京)城下。金宣宗完颜珣遣使求和,随后迁都南京(今河南开封)。耶律楚材留守中都,任左右司员外郎。次年,成吉思汗攻克中都,改中都为燕京,听说耶律楚材的大名,予以召见,见其“身长八尺,美髯宏声”,而且学识渊博,满腹经纶,不禁大喜,说:“汝本契丹人,辽、金世仇,朕为汝雪之。”耶律楚材却说:“臣父祖皆为金臣,既为之臣,岂敢仇君邪!”短短三句话,体现了他的忠贞品质。成吉思汗遂将他留在自己身边,倚为辅臣,不称其名,只称“吾图撒合里”。这是蒙古语,意为“长髯人”。
成吉思汗转而进攻西夏,掠获甚多。一次,俘获了夏人治弓良匠夏八斤,非常得意,当着耶律楚材的面说:“国家方用武之时,汝一样的儒者有何用场?”耶律楚材说:“治弓尚需用弓匠,治天下者可不用治天下匠邪!”成吉思汗听了这寓庄于谐的回答,既惊讶又赞赏,格外器重吾图撒合里。耶律楚材精通天文历法和占卜之术。他推算某日发生日食,预言金宣宗将会病死,无不灵验。因此,成吉思汗视他为神人,叮嘱儿子窝阔台说:“此人,天赐我家。尔后*国庶*,当悉委之。”
公元1226年冬,成吉思汗攻克西夏灵州(今宁夏灵武)。诸将争相掠夺金帛和女人,而耶律楚材独收城中的图籍和药材。不久发生疾疫,他的药材派上了大用场,救了许多将士的性命。当时,蒙古*中没有定法,到处可见随意抢掠和杀人的现象。耶律楚材同情那些无辜者,含泪奏请成吉思汗,说民为国本,随意抢掠和杀人实是动摇国本。成吉思汗同意这一观点,残暴之风有所改变。
公元1227年七月,成吉思汗在征服西夏后病死,幼子拖雷(元睿宗)监国。燕京的蒙古贵族骄纵不法,依然随意抢掠和杀人。耶律楚材奉命前往查办,冲破重重阻力,将罪大恶极的十七人斩戮于市,燕京的社会秩序这才趋于安定。公元1229年,拖雷主持,按照传统方式,举行推选大汗的忽里勒台大会,窝阔台成为新的大汗,但即位的日期没有确定。耶律楚材担心节外生枝,发生变故,对拖雷说:“此乃宗社大计,大汗即位的日期宜早定。”拖雷说:“事犹未集,别择日子可乎?”耶律楚材说:“过了今天无吉日矣!”拖雷于是决定,立即举行窝阔台的即位大典。窝阔台之兄察合台未能当上大汗,心甚不快,扬言不会参加窝阔台的即位大典。耶律楚材从国家大局考虑,主动去见察合台,说:“大王虽是兄长,然大汗位已定,你就是臣子。所以,你应当参加大典,还应当按照礼仪跪拜大汗。大王一拜,其他人就不敢不拜了。”察合台还是有大局观念的,不仅参加了大典,而且带头跪拜弟弟大汗。此举维护了皇家内部和贵族上层的团结。事后,察合台拉着耶律楚材的手说:“汝真社稷臣也!”
窝阔台顺利即位,是为元太宗。从成吉思汗到窝阔台,国家初创,*体、法令、制度等,皆不完善。耶律楚材并没有明确的职务,仅以辅臣的身份,一一擘画,使之渐成规模。他提出十八项建议,重点是法制建设。窝阔台以诏书形式颁布,命在全国施行。其中一项是“贡献礼物,为害非轻,深宜禁断”。窝阔台有所保留,说:“彼自愿馈献者,宜听之。”耶律楚材说:“蠹害之端,必由于此。”窝阔台笑着说:“凡卿所奏,无不从者,卿不能从朕一事耶?”
蒙古人的传统生产方式是放牧牛羊,娴于畜牧而疏于农耕。大臣别迭出了个馊主意,说:“汉人无补于国,不如把他们统统赶走,空出土地来,改作牧场。”耶律楚材认为这是误国之道,对窝阔台说:“陛下将南向伐金,*费之需相当可观,这从何而出呢?臣估算,如向汉民征收地税、商税、盐税、酒税、冶铁税和山泽税等,每年可得银五十万两,帛八万匹,粟四十余万石,足供兵用。何以说汉人无补于国呢?”窝阔台将信将疑,说:“卿试为朕行之。”公元1231年,窝阔台决定攻取金国的云中(今山西大同)。耶律楚材所设的燕京等十路课税使,呈上征税簿籍,所征得的银、帛、粟,比原先估算的还要多。窝阔台大笑着对耶律楚材说:“卿不离朕左右,而能使国用充足。南国之臣,还有像卿这样能干的吗?”耶律楚材谦逊地说:“臣不才,像臣这样的人,南国比比皆是。”窝阔台异常高兴,当天便拜耶律楚材为宰相,事无巨细,均由其先行决断。
耶律楚材为相后,推荐镇海、粘合为副手,以法治理天下,打击权贵势力,保护百姓利益,诸事井井有条。蒙古族权贵咸得卜忌恨宰相,向窝阔台进谗,说:“此人率用亲旧,必有二心,宜早杀之。”窝阔台知道这是诬陷,不予理会。恰好,有人揭露咸得卜种种不法罪行,窝阔台命耶律楚材进行查办。耶律楚材全然不计个人恩怨,只从国家大局考虑问题,说:“咸得卜平时倨傲,故易招谤。今陛下将有事南方,他的罪行且放一放,日后治之未晚也。”窝阔台欣赏这样的胸怀和气度,告诉近臣们说:“楚材不较私仇,真宽厚长者,汝等务当效法!”
公元1233年,蒙古*大举伐金,渡过*河,遇到很多逃难的女真人和汉人。窝阔台发布诏令,降者免死。可是有的将领认为,降者无一可靠,不应宽恕,滥杀一气。耶律楚材奏请窝阔台,制旗数百面,发给那些女真人和汉人,使之归于田里,免遭杀戮。蒙古*包围南京,城中*民奋起抵抗。大将速不台建议,城破之日,应当把城内百姓全部杀死。耶律楚材紧急入奏窝阔台,说:“将士南征北战,想要得到的无非是土地和人民。师无民,将焉用之?”窝阔台犹豫不决。耶律楚材又说:“奇巧之工,厚藏之家,皆聚于南京。若尽杀之,必无所获。”窝阔台终于采纳了他的意见,下令仅惩治完颜皇室家族,余皆勿问。结果南京及其附近的一百四十七万人民,得以保全性命。蒙古*俘获了大批女真人,其中有人逃跑。窝阔台大怒,下令说,逃亡者灭其家,乡社连坐,“由是逃者莫敢舍,多殍死道路”。耶律楚材看到这种情况,沉痛地说:“河南既平,民皆陛下赤子,逃又能逃向哪里去呢?奈何因一俘囚,而连坐致死数十人数百人乎?”窝阔台顿有所悟,取消了下达的命令。
窝阔台攻灭了金国,举行庆功大会,亲自执觞,赐酒耶律楚材,说:“朕之所以推诚任卿者,先帝之命也。非卿,则中原无今日。朕所以得安枕者,卿之力也。”当时有许多外国使臣在场,窝阔台手指耶律楚材,问他们说:“汝国有如此人乎?”外国使臣异口同声地说:“没有。耶律宰相真神人也!”窝阔台得意地说:“汝等此言不妄,朕料定汝国必无此人!”
耶律楚材为相期间,敢于直言,不怕得罪大汗。窝阔台后期生活荒淫,广造宫殿,沉湎酒色,一次又颁诏选美,充塞后宫。耶律楚材表示反对,引起窝阔台的恼怒。耶律楚材说:“陛下后宫已有美女二十八人,足备使令。今复选美,臣恐扰民。”窝阔台想了许久,不得不说:“可罢之。”窝阔台曾想收取民间牝马。耶律楚材说:“田蚕之地,非马所产,今若行之,后必为人害。”窝阔台只好说:“那就算了!”窝阔台特别好酒,经常喝得酩酊大醉。一天,耶律楚材找来一只装酒的铁桶,铁桶被腐蚀得斑斑点点。他说:“铁桶尚且如此,况五脏乎?”窝阔台看了铁桶,相当惊愕,命令近臣以后每天只许进酒三钟,还说:“汝等爱君忧国之心,比得上耶律楚材吗?”
耶律楚材为相,深知人才的重要,说:“制器者必用良工,守成者必用儒臣,儒臣之事业,非积数十年,始未易成也。”他征得窝阔台的同意,采用汉人的科举制度,举行考试,即使被俘为奴隶者,也可应试。州县官吏若加以阻挠,处以死刑。数年间,通过考试,朝廷得到各类人才四千多人,为蒙古国官吏集团补充了新鲜血液。
耶律楚材还严于执法。一次秉公审理一案,拘捕了窝阔台的宠臣杨惟中。窝阔台大怒,竟命把耶律楚材绑缚起来,可细想之,又觉得不妥,传旨释放。事情本可就此了结,耶律楚材却偏偏强项,不肯释缚,说:“老臣备位公辅,国*所属。陛下初令缚臣,以有罪也,当明示百官,罪在不赦。现在,陛下又命释臣,是无罪也。无罪何以要缚?有罪何以又赦?如此轻易反复,如同儿戏。若处置天下大*,难道也能这样吗?”耶律楚材义正词严,据理抗争。大臣们惶惧失色,为其出言无状而捏一把汗。窝阔台理亏,良久才讪讪地说:“朕虽贵为天子,难道就没有错误吗?”耶律楚材获释,乘势进陈时务十策,分别是:信赏罚,正名分,给俸禄,官功臣,考殿最,均课差,选工匠,务农桑,定土贡,制漕运。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举措。窝阔台全部接受,悉施行之。
有的事情,耶律楚材进谏了,但无果而终。如窝阔台攻灭金国后,不断增加河南地区的赋税,每年征银从一百一十万两增至二百二十万两。耶律楚材认为这是竭泽而渔,极力劝阻,声色俱厉,以致痛哭流涕。窝阔台生气地说:“尔欲跟朕搏斗耶?”停了停,又改变语气说:“尔为百姓哭耶?故令试行之。”耶律楚材忧愤不能止息,无奈地说:“民之困穷,将自此始矣!”
耶律楚材当国日久,从不以权谋私,所得俸禄,多分与亲族,自己过着普通的生活。他常说:“兴一利不如除一害,生一事不如省一事。亲睦之义,但当资以金帛。若使从*而违法,吾不能徇私恩也。”
公元1241年,窝阔台不听耶律楚材的忠告,外出打猎,饮酒过度,暴死于行宫。大汗之位一时空缺,由皇后乃马真临朝称制。乃马真宠信佞臣奥鲁剌合蛮,排斥耶律楚材,导致朝纲紊乱,甚至根据天象,准备迁都。耶律楚材力谏,说:“朝廷乃天下根本,根本一摇,天下将乱。臣观天道,必无患也。”乃马真任免官员,欲把盖有大汗玺印的空白圣旨,交与奥鲁剌合蛮,由其任意填写。耶律楚材抗声说:“天下者,先帝之天下。朝廷自有宪章,臣不敢奉诏!”乃马真又下令说:“凡奥鲁剌合蛮所决定的事情,令史不为书者,断其手。”耶律楚材说:“国之典故,先帝悉委老臣,令史何与焉?事若合理,自当奉行;如不可行,死且不避,况断手乎?”乃马真咬牙切齿,很想杀死这个不听话的宰相。耶律楚材又大声说:“老臣事太祖、太宗三十余年,无负于国,皇后亦岂能无罪杀臣也!”乃马真虽然痛恨耶律楚材,却也敬畏他,不敢把他怎样。
公元1244年,耶律楚材病死于宰相任上,终年五十五岁。有人诋毁耶律楚材,说他久在相位,“天下贡赋,半入其家”。乃马真派人调查,发现其家并不富裕,所收藏者唯一些书画、金石而已。八十多年后,元文宗时记起这位治国良匠和神人,追赠佐运功臣、太师、上柱国,追封广宁王,谥“文正”。
中华民族是个大家庭,各个民族都有忠于国家忠于民族的忠烈人物。耶律楚材是契丹族人,接受的是汉族文化教育,效力的是女真族人的金国和蒙古族人的蒙古国,毕生竭尽才华与智慧,治理国家,保护各族人民的切身利益。在他身上,除了体现忠诚忠贞的品德外,还体现民族融合、民族团结的精神。民族融合与民族团结,始终是中华民族繁荣昌盛的力量源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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