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祥发老师的眼睛
喝喜酒回来教导主任严九州叫我到教导处，说：“你的三项工作，共青团工作你还不是团员，慢慢来，你先把收缴团费这件事抓起来；宣传队学校很着急，初中、小学都有，全公社经常在高中汇演。”我说：“我在考虑，目前学校一件乐器也没有，听说上一届宣传队乐器不少，都被小作学生拿走，我星期天去小作跑了一趟，碰了一鼻子灰。”严主任说：“不急，慢慢来，目前可以做的就是教导处工作，你要排课表，你看，先像抓中药那样把每天主课排上，再把其他副课分别填上；还要抓纪律，和我一起听课，抓教学质量。多听课，才有发言权。”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，于是我就天天听课，把所见所闻反馈给严主任。。
听课最多的是语文课，语文组有李绍贤、陆祥法、李合民、李中央、王绍卿、张维生，还有……老师够多了，习惯上语文老师担任班主任，每人教一个班。一半都是名牌大学毕业，如李中央郑州大学毕业，陆祥发华东师大毕业，第一天就是听陆祥发老师的课。
那天陆祥发老师讲《红灯记》里《痛说革命家史》一课：
他富有表情地朗诵剧本：李玉和回家，告诉李奶奶：密电码埋藏粥底搜不去，防意外我把它安全转移。然后说：妈，我有事再出去一趟。接下来李奶奶说：铁梅，奶奶把红灯的事说给你听听。
这时候陆老师真像李奶奶一样，郑重地说：这盏红灯，多少年来照着咱们穷人的脚步走，它照着咱们工人的脚步走哇！过去，你爷爷举着它；现在是你爹举着它，孩子，昨晚的事，你知道，紧要关头都离不开它。要记住：红灯是咱们的传家宝哇！
再下来，铁梅深情地唱：《听罢奶奶说红灯》，虽然这段唱在大唱革命样板戏的时候好多都会唱，但是陆老师读得太认真了，大家鸦雀无声。接着邻居慧莲敲门，李奶奶那句名言：有堵墙是两家，拆了墙咱们就是一家子。铁梅说：奶奶，不拆墙咱们也是一家子。
铁梅和奶奶送走慧莲，这时候假交通员敲门：“李师傅在这住吗”李奶奶问：“你是……”“我是卖木梳的”“有桃木的吗？”“有，要现钱。”铁梅准备拿号子灯，只见陆老师眼珠一转，被奶奶拦住，拿出煤油灯，虽然是读剧本，串讲课文，但是我看到陆老师根据剧情人物角色变换，眼睛一闪一闪，我一直注视陆老师的眼睛。
假交通员真面目露出来了：“谢天谢地，可真不容易啊！老奶奶，我是来取密电码的。”“丫头，他说的是什么？”我看到陆老师的眼睛咕噜咕噜一转一转。
假交通员：“别打岔，这密码是共产*的重要文件……”铁梅愤怒：“啰嗦什么。你走！”铁梅赶走了特务……
陆老师继续读课文：“孩子，一定是出了叛徒，泄露了机密。”……“快把信号揭下来。”……“快开门，我扫地掩护你，快！”
“铁梅开门，李玉和一步跨进门，奶奶手中笤帚落地”
我们听得嗓子眼都提起来了，又见陆老师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，他学着李奶奶的声音大声说：“外面有狗！”同时用手愤怒地指着门口。陆老师表情太真了，此处有掌声。
“报告！”陆老师的指头不偏不正指到迟到学生头上。
我在南营教初中，根本没有迟到的，这个学生太气人了。也难怪，走读生每天要跑十几里路。我一头雾水：是给陆老师的课鼓掌还是给迟到的学生鼓掌？在热闹的气氛中迟到学生尴尬地坐到位置上。
陆老师继续串讲课文，但是我的眼前仍然是他对阶级敌人愤怒的眼睛。
《痛说革命家史》讲完了，还有几分钟下课，陆老师布置下一节课要讲毛主席诗词《满江红．和郭沫若同志》，他说：我先读一遍，下来大家看注解，预习。
“小小寰球，有几只苍蝇碰壁。嗡嗡叫，”只见陆老师眼睛翻起好像看到苍蝇在头上飞来飞去，本来他瘦骨嶙峋，眼珠突出，万分投入像费玉清唱《一剪梅》那样仰望苍穹寻找嗡嗡叫的苍蝇，
“几声凄厉，几声抽泣“他左手拿课本，右手拇指弯曲配合眼睛点两下，仿佛掉出来几滴可怜的鳄鱼眼泪一样，引来学生哈哈大笑，掌声一片，接下来后面快速地“多少事，从来急，……”最后“要扫除一切害人虫，全无敌。”他又是眼睛瞪得鼓鼓的，愤怒地指向门口方向。看来华东师大毕业的高中老师和别的老师还是不一样，绝非等闲之辈，讲课惟妙惟肖十分投入，不服不行！调来的时候，有些人说：高中老师也没啥了不起，能一样吗？不可同日而语。
我的住室在教导处里半间套屋，和陆老师隔一个屋子。
将近五十年后，我站在我和陆祥发老师办公室门前。
一下课，我到他房间，亟不可待地说;：“陆老师，你讲得可好了，我上学的时候也好语文，毕业七年了一直教数理化，以后跟你学语文。”陆老师说：“学会数理化，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吗？”他谦虚地说：“我有啥学？”我想了想：“想学你讲课的眼睛，甚至手眼身法步，从上课到下课，我一直注视你的眼睛，整个课文都是随着你的眼睛变化的，太吸引人了。”
“我没感觉，我就是该咋讲咋讲，我也不知道我的眼睛有啥变化。”他说的我有点信，我在南营教初中的时候，教唱样板戏，都说我唱的时候就像李玉和那样，眉毛一挑一挑的，我就没有看到我的眉毛一挑一挑的。可见陆老师的眼睛不是刻意设计出来的。
他忽然恍然大悟：“你可千万别学我的眼睛！”
“为啥？”
“运动一开始，我在宜阳×中，把我打成反革命，学生指着我的眼睛：一看你的眼睛，**祟祟，就是反革命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平反了，学生和我说：陆老师，那时候咋看你的眼睛都像反革命，现在这么和蔼，咋看你的眼睛都像好老师。”
“你的学生挺可爱。那倒是，陆老师，听说你在上海日子也不错，华东师大毕业来到洛阳，你又到宜阳“嫁”给农民，每天学大寨，那天你领着学生垒围墙，带头赤脚和泥，学生一个也不下去，在看热闹鼓掌，我在南营教初中，学生哪敢？你太老实，哪像反革命？”
两年后的年和陆祥发老师合影一年多来，我听了无数次课，但是至今忘不了陆祥发老师讲课的眼睛。
作者简介
王天均，昵称王老五，毕业到宜阳教中小学二十载，以后到千里之外又不通火车的国企，每年数次风雨无阻来宜阳与当年的小学、初中、高中老师、学生相聚，为的是追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朗读者简介刘娜娜，网名：蓝衣，洛阳汝阳人，职业：教师，喜欢播音朗诵唱歌等，愿以声传情，以情触灵；愿永远年轻，永远热泪盈眶，永远热爱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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