炽热的强汉(5)
主笔:闲乐生朱晖
汉文帝时,天下最富庶的地方,并不是关中三辅等农业基地,而是远离中央的江东之地。盖当时汉朝行黄老之道,主张无为而治,特别是在国家行政体制上,主张中央“无为”,给予地方充分的发展权力。到了汉文帝十二年(前年)三月,文帝刘恒更“除关,无用传”,即废除了汉高帝时的津关制度,解除了诸侯王国的人员、物资封锁,各国遂可轻装上阵,经济发展一日千里;而吴王刘濞就是乘着这宽松政策的春风,一日日强大起来的。
吴王刘濞是汉高祖刘邦二哥刘仲的儿子。刘仲这家伙,是个臭名昭著的逃跑王爷,当年刘邦封他做代王,要他去抵抗匈奴,结果这家伙一遇到匈奴铁骑就吓破了胆,竟丢下大军独自偷溜了回来。这事不仅让刘邦大为恼火而撤了他的王位,也让他素有大志的儿子刘濞深感丢脸,为了挽回父亲的名誉,刘濞自告奋勇跟随刘邦平定英布之乱,并拼死奋战,立下大功。此时荆王刘贾已被英布所杀,又无子孙可以袭封,刘邦于是将刘贾这块地盘交给刘濞管理,王江东三郡共五十三县。地盘仅次于刘邦长子齐王刘肥所封七十二城,是为诸侯中第二大国。
可是,任命刚下,刘邦就后悔了。
原来,刘邦和很多秦汉人一样,也拥有预知未来的看相本领。他回头仔细研究了一下刘濞的容貌,发现他面有反相,顿时大惊失色,但丹书铁券都送出去了,君无戏言,刘邦也反悔不得,无奈只好拍了拍刘濞的背,警告他道:“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,可是汝邪?然天下刘姓为一家也,慎无反!”
刘濞闻言大惊,赶紧磕头表示自己绝对不可能造反,誓死捍卫刘氏江山,当然他后来食言了。
说实话,我觉得史书中这段记载有点不靠谱。关键是司马迁把刘邦夸的太神了,不仅把反叛的人说中了,还把反叛的时间也说准了,真看得那么准的话,以他的性格,也绝对不会心存侥幸的。
当然,抛却夸张的成分,刘邦对刘濞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。江东吴地,本就是刘邦死敌项羽的发家之处,这里老百姓对汉朝有没有感情且不说,但对项羽肯定拥有无比的同情与敬仰,再加上吴地自古民风彪悍,结结实实一个火药桶子,只要有人带头煽动,肯定会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跟风造反,到时候事情可就麻烦了。
刘邦猜的没错。果然,四十多年后,事情大条了,刘濞在六十多岁的高龄,竟忽然起兵造反,而且不止是他一个,半个天下的诸侯王突然变成火药桶,并居然被同时引燃,集体爆炸,史称“七国之乱”。
不过话说回来,火药桶这么快被引爆,点燃火信者却不能全算在刘濞头上。刘邦的孙子汉景帝刘启,至少要负百分之五十的责任。
事情的源起,在“七国之乱”前二十余年。那时,刘启还是个少年,年纪最多十三四岁(七国之乱发生时刘启34岁),性子比如今还要冲动百倍,活脱脱莽撞人一个。一次,吴王刘濞的太子刘贤来长安朝拜,完事儿了就常常和刘启泡在一起玩儿,那时候少年们也没有什么电子产品,平常的娱乐除了打猎,就是喝酒下棋,结果有一次,两人竟为一步棋争执起来,大家都是太子,在家都是宝宝,从来没有受过气,怎么会懂得谦让呢,于是开始对骂,然后开始推搡,最后竟动起手来。
结果,还是汉太子刘启更霸气,竟一把抄起石制棋盘,照着吴太子刘贤脑袋就是一下子。刘贤的脑袋可不是花岗岩,哪里经得起这样砸,结果当场脑浆迸射,扑地气绝。
图:汉代桌游,六博棋盘
冲动是魔鬼啊,一子之争,竟然引发了一场血案,不过刘启虽然粗暴狠毒,倒也算耿直,坏事他做就做了,并不打算抵赖狡辩,更不会随便找个替死鬼顶罪,他杀完人后,便丢了棋盘,径直跑去找皇帝老爹自首。刘恒虽是一个不错的皇帝,但毕竟护犊子,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屁话不过说说而已,真要判宝贝儿子一个过失杀人罪去吃牢饭,那是不可能的(注1)。于是刘启这个汉太子照做,刘贤这个吴太子白死,文帝只是派人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送回吴国去,要刘濞埋了算数。
扯远了,且说刘濞看到儿子活蹦乱跳的去长安,却躺着回来,心内不由杜鹃啼血,百转千回。老年丧子,世间最痛苦的事儿莫过于此,而且刘贤头也变形了,尸体也臭了,简直惨不忍睹。刘濞悲极生怒,怒极生恨,便怨气冲天的说道:“高帝当年既称天下刘姓为一家,吾儿死长安便葬长安,何必来葬!”把送葬的队伍给赶了回去。从此推脱年老体病,再不踏入长安半步,发誓不至黄泉,永不朝见汉帝(注2)。哪怕刘恒数次逮捕吴国使者,刘濞仍然不肯服软。
刘濞不守藩礼,情绪挺大,刘恒却是个好脾气,他安然接收了吴太子的尸体,将其厚葬在了长安皇家陵墓,接着又按照古人尊敬长老的规制,派人送了刘濞些倚几、鸠杖等祝寿物品(注3),允许他免于朝见,从今往后就在吴地好好养老,千万别气坏了身子,老哥的健康就是小弟最大的愿望,咱们始终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(注4)。
刘恒以柔克刚,刘濞也找不出茬闹事,再说他毕竟是经过战火之人,知道举兵反叛不是闹着玩的,一不小心也不知要死多少人。所以他决定等待。刘恒不是说他老吗?那他倒要比比看,他和刘恒究竟谁活的更长。
果然,刘恒先一步死了。那这样可就怪不得刘濞了,在刘濞眼里,汉朝政府也并不他吴国更强,因为天下最大的铜矿与最富饶的东海都在吴国境内,所以凭借着铸币、冶金、造船、盐业、渔获五大经济支柱产业,吴国率先富了起来,并超越小康,从一帮发展中郡国之间晋升成了一个发达诸侯国。
据史书记载,吴国国用之富饶,以至可以不用向百姓收税,所以每年都有大批因破产而脱籍逃亡的百姓用脚投票涌向江东之地(注5),使得吴国国力大增。除此之外,就连朝廷惯常的徭役,吴王也都出钱代为百姓支应(注6),摆明了就是要收买人心,让中央难看。结果,吴国百姓人人都拿他当圣君拥戴,而对中央毫无感情。逢年过节,吴王刘濞还要去礼敬和慰问知识分子,资助他们的生活,发发大红包;另外刘濞还长期收容汉朝各郡的逃民与奸徒,为他们提供政治避难与优厚福利。可以说在我国吴地的发展历史上,刘濞是做出了突出贡献的。江苏扬州有座大王庙,据说始建于汉,重修于清乾隆年间,里面供奉了两位吴王:夫差和刘濞。其楹联曰:“曾以恩威遗德泽,不因成败论英雄”,横批:“恩被干吴”。两千多年来,扬州地区都尊刘濞为财神,尊刘濞大王庙为财神庙,这就是吴地人民最朴素的情感,他们才不管谁当皇帝,谁给他们好日子他们就感激谁。
图:扬州大王庙,供奉着两位财神吴王,夫差与刘濞
总之,对于汉景帝来说,吴王刘濞绝对是个危险人物:第一,自己当初杀了刘濞的儿子,刘濞绝对有造反的动机;其二:刘濞是当今天下辈分最高也最年长的诸侯王,他拥有造反的威望;第三,刘濞也有造反的实力。更重要的是,其存在不仅威胁了中央的经济(吴国富庶无比,百姓不用交税,政府缺钱了只要自己“开印钞机”采铜铸造即可,这简直是在用整个天下的财富倒贴吴国,真是让刘启羡慕嫉妒恨哪);也破坏了汉朝的政治秩序(刘濞跟清朝的吴三桂一样,大肆贿赂各国诸侯与朝廷大臣,极尽所能争取政治支持);还扰乱了汉朝的户籍与刑法秩序(各郡穷苦民众都用脚投票,逃到了吴国这个高福利的流着奶和蜜的天堂,而这些逃民受吴王厚恩,皆不惜为其而死)。
恰好当时著名法家人物、御史大夫晁错最受刘启宠幸(注7),宠幸到了快穿一条裤子的程度。晁错乃体逢上意,连上三十多道奏疏,建议削藩,尤其要削吴地的藩,并大呼这些诸侯王们“削之亦反,不削亦反,削之祸小,不削祸大!”总之,削他!
应该说晁错这提议,还是很有道理的。但后世有些史家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,他们认为同姓诸侯王问题肯定要解决的,但削藩之策太过激进强硬,易将双方矛盾激化至不可调和之地步,有点乱捅马蜂窝惹祸上身的意思;故应采用文帝时贾谊提出的那相对稳健且温和的“剖分王国策”,即“众建诸侯而少其力”,把大的诸侯国分成几个小国,分给诸侯王的儿子们,然后渐次打击各个击破,如此温柔一刀,不容易引发矛盾,而削藩属于虎口夺食,诸侯们岂肯束手待毙?事实上,当时朝中大臣们也大多不支持削藩之策(注8),只是晁错圣眷极隆,大多敢怒不敢言罢了。
应该说当朝大臣们与后世史家们的看法,也还是有其道理的,事实上,除了吴国,其他诸侯国似乎并不需要那么着急去对付。其实就算吴国,也不必急着解决,毕竟吴王刘濞已经六十多岁了,还能再活几年?等他死了,就再没有能够发起反叛的首倡之人了。
道理其实很清楚,可汉景帝为何非要一意孤行,全面削藩,搞得天下大乱呢?
最根本的原因是,汉景帝实在太能生了,他继位时便已有九个儿子(后面又生了五个,总共十四个),除了一个要继承帝位,则至少还需要再封八个诸侯王(实际最后得封十三个),但此时汉朝直属的土地也只剩十五郡,根本不够分给儿子们,如今之计,也只有削夺这些疏远诸侯王的土地,才能解决僧多粥少、封地不足的问题。
所以说,汉景帝削蕃,表面上是为解决藩镇对中央的威胁,但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自己儿子。他的终极目标,是要搞掉所有旁系的帝国继承权挑战者,彻底解决掉当年文帝的皇位合法性问题。用自己认为更可靠的十三子来重构帝国屏藩。
所以,七国之乱被平定后,汉景帝陆续把这些叛王的土地分给了自己的十三个儿子,史称“景十三王”(也是刘汉宗室的主力,刘备与刘秀的祖先都属于景十三王)。这十三个王,可比汉景帝的堂兄弟们奇葩多了,一个个骄奢淫逸、淫乱放荡、滥杀无辜、乃至无耻乱伦,而且时常违抗中央政令,严重威胁着中央集权的巩固,按照晁错的标准削多少个郡都不为过(注9),然而汉景帝和汉武帝却都对他们予以放纵,汉景帝是因为护犊子,汉武帝则是因为他真正找到了根治诸侯王问题的方法——那就是主父偃的“推恩令”!“推恩令”是“剖分王国策”的进阶版,也是一个“削藩策”高明万倍的天才策略。
主父偃认为,削蕃固然有利于加强中央集权,但刻薄寡恩,有违汉家以孝治国的标榜,名声太坏,所以不如反其道而行之,大力鼓吹仁孝,实施“推恩”,即诸侯王除了让嫡长子继承王位外,其他儿子也可以获得侯爵的封号分得一个县(注10),而这侯县归郡守管而不归诸侯王管。这就是用儒家思想包装过的阴谋之术,表面上看朝廷是在广施恩泽,宣扬孝道,实际上却削弱了各诸侯国的力量,让他们有苦说不出,还不费一兵一卒,可谓深合孙子“不战而屈人兵”之道。
只可惜,汉景帝只有晁错,没有主父偃,他面对自己一大堆如饥似渴的儿子,只得下定决心削藩,现在就削,马上就削。此时北方之匈奴因产生了不明原因之内乱,故暂时已无大患,这正是他快刀斩乱麻的最好时机。削藩,势在必行,一定确定已经肯定,现在立刻以及马上!
于是,在汉景帝前元三年(公元前年)春,楚王刘戊(景帝远方堂弟,刘邦之弟刘交孙)因去年在薄太后丧期竟敢在守丧的庐棚内淫乱,因而被削去东海郡和薛郡(今苏北、鲁南)。楚国本来就只辖有东海、薛、彭城三郡三十六县,这么一来,等于削去三分之二,这不只是削肉简直是扒皮拆骨了。此外,胶西王刘卬(亦景帝堂兄)则因私自卖爵被削掉六个县,而整个胶西总共才十二个县;还有赵王刘遂(景帝堂兄),则竟然因为两年多前的一个罪过,被秋后算账削去了常山郡,至于到底是啥罪过史书上没写,反正是想削就削,难道还怕找不出理由来吗?
然而,刘启的这三个堂兄弟都老老实实的交出了自己的地盘,没反抗,没抵触,甚至连句怨言都没有。个别胆小的还主动上书请罪,做出了深刻的自我批评。
平静,太平静了,平静的有一点可怕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,暗潮汹涌之中,刘启并没有察觉到,各大诸侯国已私下结成“复仇者联盟”,只等他们的伯父刘濞一声令下,他们就同时起兵,反入长安,把刘启拖下宝座暴打一顿。
而刘启削了诸侯王们三刀,发现没啥反应,还以为大家都是受虐狂,于是继续痛施狠手,下令削去刘濞的命根子——采铜地豫章郡与产盐地会稽郡,只留了一个又小又穷的东阳郡(今苏北一带)给他养老。
刘濞通过自己在京城的情报网早早的得到了消息,不由大怒:早知你会削我,却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,竟想连削我两大命根!妈的看你狠还是我狠,看你小弟多还是我小弟多,各位大王,时候到了,咱们抄家伙反削回去!你削砍我们命根子,我们就削你脑袋!
其实,刘启削藩是没错,但步骤与节奏有问题,他应该集中力量先对付反意最重的吴王刘濞,只有打掉这个头儿,然后再各个击破,削藩可举手而定。可他非要先去搞齐楚赵等吃瓜群众,结果一下子逼反了几乎所有诸侯王,天下一片糜烂,这残局谁有办法收拾!若不是他爹给他留了周亚夫这个名将,汉朝可就完蛋了!
果然,汉朝的削藩诏书刚到吴国,准备已久的刘濞就反了。他先一刀砍了刘启派来的钦差大臣,再刀刀飞舞,将中央派往吴国的两千石以下官吏全数削死;胶西、胶东、菑川、济南、楚、赵六国亦同时响应,争先举刀,将胆敢谏阻的汉臣也通通削死,然后引军四出,攻城掠地。其声势之大,就连魏其侯周简、台侯戴午、昌圉侯旅通、下相侯泠顺、高陵侯王行这样的开国功臣之后都投降了叛军,参与叛乱。于是,承平数十载的中华大地重燃战火,大汉天下危在旦夕,史称“吴楚七国之乱”,之所以用吴楚打头,因为叛乱的主力就是吴楚二国,其他五国都是配角,无论实力还是反抗意志都远不如吴楚。
吴国的详情前文已述,楚国的情况也很特殊。事实上,楚王刘戊被削郡只是一个导火索,双方还有一个无可调和的底层矛盾。我们都知道,汉承秦制,表面上无为而治,但实际上还是保甲连坐那一套。但楚地少平原,多为割裂的山地丘陵,只有发展宗族搞精耕细作才能吃饱饭,但秦制追求的是一种小家庭与原子化的社会,这在大平原搞搞粗放农业还可以,到了吴楚之地可就行不通了。所以秦帝国在关东推行秦制,吴楚之人反抗最激烈(注11),最终竟引发了大规模起义;而汉朝建立后,刘邦为了避免重蹈覆辙,便在吴楚之地封以封国,仍实施楚制(注12),以怀柔楚人,待后世合适时机再推行秦制。
如今,汉景帝要搞削藩,便是决定要开始在关东大力推行秦制了,这一下吴楚之人当然最最不答应,于是才有了这吴楚七国之乱!而有鉴于此,汉景帝在平定叛乱后,仍不敢全面推行秦制,比如其他叛乱的诸侯王都换成了汉景帝的儿子,却独有楚王仍选择了楚元王的子孙,并一直传到了楚元王六世孙刘延寿,以保留部分楚制以为过渡。此时已是汉宣帝时期,秦制的大势已不可阻挡,但楚王刘延寿仍不甘心,竟勾结汉武帝之子广陵王(吴国之改名)刘胥,欲助其谋求帝位,结果被人告发,自杀国除。当然,此时楚地的宗族豪强已发展的相当有规模,足以与秦制相抗御了。
注1:因汉文帝子嗣较少,除了不受宠的代王刘参,其他活到成年的儿子就只有汉景帝刘启与梁孝王刘武两个,所以不免对他们过于纵容,就连给太子请的太傅也是石奋这种老好人,导致刘启越来越骄纵,有次还带着弟弟刘武一起在司马门飙车(依汉律《宫卫令》,除了皇帝,无论谁通过司马门都得下车下马),结果被时任公车令的张释之当场逮捕。这事儿可大大小,三国时曹植便是因此而彻底失去了争夺世子的资格。当然,汉文帝比曹操更加护犊子,刘启很快就被特赦出狱,未受到任何惩罚,且也未因此影响其储君之位。
注2:按照汉律,诸侯王必须定期入朝谒见皇帝,称“岁时朝请”,春季入朝,称为“朝”,秋季入朝,称为“请”。诸侯王如有懈怠,则是不忠之举,严重者会被剥夺王位,甚至被扣上谋反的罪名。所以李开元在其著作《汉帝国的建立与刘邦集团》中认为,汉朝的“朝”,便来自当时诸侯定期向汉室中央“奉朝请”的义务,所以“汉朝”在当时不是指天下,而仅指汉室中央及其统辖的那部分领土。这与后世使用汉朝、唐朝、清朝的意思是不一样的。
注3:古时没有靠背椅,老者居则凭几,行则持杖,手杖的头上雕成鸠形,称为鸠杖,据说鸠永远不会被食物噎住,这也是一种极细心的祝福。鸠杖由皇帝赐予,也称王杖。作为一个农耕社会,汉人认为,孝道是社会的基石,汉朝亦向来以孝治天下,汉文帝还曾颁布《王杖诏书》,向年满七十岁的老人颁赐王杖,并给予其特殊的保护与待遇,如非首谋杀人,可免于起诉,而无论官民若殴打持有王杖的老人,导致王杖受损,都要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判处弃世死刑。
注4:其实刘濞当时最多不过四十出头,实在算不得老者。这其实就是一个让双方都可以下得去的台阶而已。
注5:据《汉书贾谊传》载贾谊上疏曰:“今淮南地远者数千里,越两诸侯,而县(悬)属于汉。其吏民徭役往来长安者,自悉而补,中道衣敝,钱用诸费称此,其若属汉,而欲得王至甚,逋逃而归诸侯者已不少矣。”可见大量淮南的郡县百姓都被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,所以宁愿去江东做吴人。
注6:汉律规定,成年男子从23岁到56岁都是应役期(成家后先种三年田有了继续再应役),其中有两年要到京师与边疆去服兵役,称“更卒”。去边疆又苦又远,所以民众若不愿去,可以直接给国家上缴货币来免除,称为“更赋”,费用为三百钱。然后,国家再拿这些钱雇佣愿意去的人代役,如此统筹协调,可以解决很多社会问题(比如陈胜吴广造反的问题)。此外,15岁到56岁的男女每年还需在地方郡县服力役(免费劳动)一个月,若不想去,也可以上缴更赋来代替,费用是二百钱。西汉首都长安城的构筑,就是汉惠帝时十余万力役百姓的成绩。
注7:由于秦朝灭亡,法家思想遭受重创,一时间黄老当道,然而汉承秦制,汉朝仍然需要大量刑狱人才与法家学者。这其中的代表人物包括定汉律九章的萧何,曾师从李斯学习律法的廷尉吴公,以及周亚夫的老友廷尉张释之,还有就是这位专攻申不害、商鞅刑名学说、号称“以刻深颇用术”的晁错(《史记酷吏列传》)。而晁错所任之御史大夫也可说是分管执法和监察的副丞相。
注8:当时朝廷主流思想还是清静无为的黄老之术,也就是尽量不折腾,毕竟窦太后与当时丞相申屠嘉都是经历过汉初动荡之人,对于乱世对国家的破坏感触颇深,所以不想对政治做过多改动。只有晁错这批新锐年轻人思想激进,乃至过于先锋,他们代表了汉朝在经历了数十年经济复苏之后,政治将要转向的新趋势。而晁错在文帝时期所作的两篇政治雄文《言兵事疏》与《守边劝农疏》虽未被朝廷全部采纳,但已基本成为了汉朝接下来的军政路线新纲领。
注9:汉武帝时淮南王与江都王的密谋叛乱也表明,“七国之乱”的失败并没有终结诸侯王们叛乱的野心和能力。
注10:据史书记载后,《推恩令》下达后,22个诸侯国有14个国家先后响应,一般分出一至十个不等,其中城阳国最多,竟一下子分出了33个小侯国。另据马孟龙《西汉侯国地理》统计,推恩令下达之前元光五年的90个侯国中,王子侯国仅5个,占侯国总数的6%,而推恩令下达后的太初元年的个侯国中,王子侯国有73个,占侯国总数的64%,可见推恩令执行之效果。
注11:在湖北睡虎地遗址里一位楚地秦吏的墓葬中,发现了一份文献上说:“今法律令已具矣,而吏民莫用,乡俗淫佚之民不止。”足见秦朝中央政府在楚地推行秦制时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与抵制。
注12:据《史记灌婴传》记载,灌婴镇压淮南王英布之乱时,“斩亚将、楼烦将三人,击破布上柱国军及大司马军”;另据《史记高惠功臣侯者年表》:吴程“以长沙柱国侯”。亚将、楼烦将、柱国、上柱国、大司马都是旧楚官名,看来,淮南、长沙等楚地之国在汉初也都是沿用旧楚之制。